从“人类学家”到“落跑总统”：加尼“再造阿富汗”失败
澎湃新闻记者 许振华
2021-08-17 08:13 来源：澎湃新闻
随着塔利班事实上控制了阿富汗首都喀布尔，阿什拉夫·加尼的阿富汗总统身份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当地时间8月15日晚，加尼在脸书上宣布，他为“避免流血事件”离开了阿富汗。阿富汗总统办公室则拒绝透露加尼的具体行踪。加尼现年72岁。在成为总统之前，他其实是一位卓有成就的学者。英国知名杂志《前景》评选的2013年“世界百大思想家”中，加尼名列第二名。《前景》杂志称，很少有学者有机会像加尼一样将思想付诸实践。具有人类学学术背景的加尼先后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从事了多年研究，并在世界银行工作了一段时间。他也曾于2002年至2004年担任阿富汗财政部长一职，对该国的经济复苏做出了一定贡献。加尼 人民视觉 资料图
2014年9年，加尼以“再造阿富汗”的口号在阿富汗总统选举中取得胜利，并于2019年成功连任。法新社8月15日报道指出，加尼曾以自己是“失败国家”研究领域中全球最重要的专家而自豪，如今却眼睁睁看着自己执掌的政府垮台。脾气暴躁的“末代总统”8月15日，塔利班“兵临城下”，加尼仓促离开喀布尔，显得十分狼狈。“前总统（指加尼）已经离开阿富汗，让人民陷入这种境地。”阿富汗政府和平进程负责人阿卜杜拉·阿卜杜拉（Abdullah Abdullah）在其发布于脸书的视频中说。阿卜杜拉与加尼曾在2014年总统大选中展开激烈竞争。法新社报道指出，在各方看来，加尼是一个“有远见”“学术气息浓厚”的人，但他也“脾气暴躁”且“要求过高”。2001年以前，加尼在学术领域和国际组织中积累了丰厚经验。那一年，塔利班政权在美国领导的阿富汗战争中被击溃后，加尼回到喀布尔担任联合国阿富汗问题高级特别顾问。不论是在国外的学术与服务经验，还是正式就任总统以前，加尼都取得了耀眼的成就。但他始终是一个评价两极分化的人。塔利班方面指责加尼是美国等西方势力的傀儡。事实上，加尼在离开喀布尔前的几个月内已几乎失去了影响力，只能通过电视转播向人民发声，并试图用针对塔利班“尖刻的谩骂”来挽回他在阿富汗人民心中的声誉。与加尼相识近三年的阿富汗资深作家艾哈迈德·拉希德（Ahmed Rashid）说：“他（加尼）从不允许任何人和他靠得太近，他总是很冷漠。不幸的是，他对阿富汗同胞和西方人的暴躁脾气和傲慢表现得过于频繁，这让他很快沦为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物。”加尼当选总统前接受采访时曾说，他不会变成一个“生活孤立的人”。法新社形容，加尼最终仍陷入了孤立：他的天地仅限于总统府，且只有少数助手可以信赖。加尼 人民视觉 资料图
位居高位但难施拳脚2001年加尼回到阿富汗，他很快在塔利班倒台后新成立的临时政府中担任重要角色，被认为是新政府的主要设计师。2002年至2004年，加尼担任卡尔扎伊总统政府中的财政部长。法新社形容，加尼以“作风凌厉和充满干劲”著称，在任财政部长期间引入了新的货币、建立了税收制度、鼓励富有的阿富汗侨民回国，加尼还试图在“后塔利班”时代中为阿富汗吸引捐助。无论是担任财政部长还是竞选总统期间，加尼都誓言打击阿富汗政府内部日益猖獗的腐败行为。路透社15日报道指出，加尼在担任总统期间提拔了许多新一代受教育的阿富汗青年担任政府领导职务，试图重塑原有的被少数精英人物和裙带网络所控制的权力核心。但加尼在反腐败问题上始终无法取得突破。法新社称，加尼可能会因为无法改变政府根深蒂固的腐败而被阿富汗民众所铭记。加尼被认为在权力问题上缺乏手腕。在加尼总统任上的最近几年，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政府在塔利班和美国的谈判中“出局”，急需与塔利班达成“和平交易”的美国还强迫他释放了5000名塔利班武装人员。兰州大学阿富汗研究中心主任朱永彪8月15日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说：“阿富汗政府，尤其是总统加尼，对阿富汗内部权力处理非常不好，就像有人批评，他实际上是一个对阿富汗历史和现在的国情非常不清楚的领导人；或者说，他自认为非常了解阿富汗，但事实不；或者说，他是充满理想主义的一种人。”“加尼采取了很多的措施，实际上不符合阿富汗的历史和传统，也不符合阿富汗现在的国情，比如他和前阿富汗首席执行官阿卜杜拉·阿卜杜拉之间的这种争斗，包括他对前第一副总统阿卜杜勒·拉希德·杜斯塔姆、前巴尔赫省的省长努尔的打压等，以及对地方势力的削弱，都引起了很多问题。”朱永彪说。无法实现的学术初心哥伦比亚大学世界领导人论坛在其官网上介绍加尼说，如同许多阿富汗人一样，加尼与其家人在阿富汗的生活曾饱受外国入侵和内战的困扰。这是促使他远赴海外、在国外学习政治学与人类学并试图将其知识应用在阿富汗重建和发展上的背景。从政以前，加尼因研究“失败国家”的学者身份而在国内外享有辉煌的声誉。他的人生处处都是学术研究的痕迹。上世纪70年代在黎巴嫩贝鲁特美国大学攻读本科学位时，加尼认识了现在的妻子鲁拉（Rula）。加尼曾在喀布尔大学任教。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获得了哲学硕士与人类学博士学位后，他更任教于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等美国名校。1991年开始，加尼在世界银行工作，成为俄罗斯煤炭产业问题的专家。加尼的研究始终围绕“国家为何失败”“国家的构建”“阿富汗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国家”等问题，他的研究素材涵盖阿富汗社会的方方面面，包括伊斯兰教、习惯法、民族与部落、经济结构、发展等课题。加尼 人民视觉 资料图
加尼似乎对阿富汗的问题有很深刻的体会。据印度媒体The Print报道，加尼曾直言不讳地批评国际援助资金在阿富汗遭到了滥用和浪费。他形容，这些来自国外的援助仿佛投入了一个“平行国家”，这样的“国家”更在意去雇佣最优秀的阿富汗人来为驻喀布尔的外国办事处服务，而非试图建立更有效的阿富汗政府。加尼曾于2009年4月推出一份《阿富汗未来十年框架》（A Ten-Year Framework for Afghanistan）报告。加尼在报告中提到，短视的政策和行动并不足以推动建立一个自我可持续的、有效的和可靠的阿富汗政府。但这份报告的主要对话对象是当时的美国奥巴马政府，而后者似乎并未能回应加尼的质疑和诉求。美国为脱离阿富汗战场而与塔利班展开接触期间，加尼所领导的阿富汗政府于2020年开始在卡塔尔首都多哈和塔利班展开谈判。路透社指出，塔利班从来不愿接受“性子急”又“深思熟虑”的加尼，这让政府和塔利班谈判进程缓慢。因为在许多问题上“直言不讳”，加尼跟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关系也不是很好。美国等外国政府对此感到沮丧，甚至呼吁建立一个取代加尼的临时政府。随着加尼离开阿富汗、塔利班重掌喀布尔，他的思索与愿景都失去了付诸实践的机会。(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